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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9.这样的因缘你是第一个

  于是,我就被弘律师兄不由分说的从玉林大师的小院门口一把提起,几乎脚不沾地的顺着宝通寺的一堵黄墙外的那条勉强可以开车通过的小路被拉到了烈日炎炎的街上。面对车水马*、骄阳似火的红尘,我连东南西北都没有弄清楚,就跌跌撞撞的被这个笑嘻嘻、很和善的年轻僧人推进了位于武珞路边的那栋两层楼的素菜馆里。

  一看就知道弘律师兄是这里的老熟人,根本没有领着我在那个一楼因为时间正在早餐与中餐之间,所以显得不很忙碌、还飘着佛教音乐声音的大大的店堂里找地方坐下,更没有登上二楼选一雅间,不过就是把我一直推到后面的一间不大的小房里,把我按在了一张十分简陋的木桌旁,然后自己就出去了。

  一会儿功夫,弘律师兄就给我端来了原味豆腐烧牛肉、腊肠鲜香菇、宝通素拼盘、禅房飘香盅和一碗米饭。看见我瞪大了眼睛不看菜只看他就有些好笑:别怕,佛门圣地,素养生息,这些肉类都是豆制品代替的,不过味道很不错,比禅寺的香积厨要做的好多了。

  我有些紧张:这是鸿门宴吗?吃完了就要赶我走吗?

  什么是鸿门宴?看着我的眼睛越瞪越大,弘律师兄有了些不好意思,那种憨厚的表情更为明显:阿弥陀佛,社会上的事我不懂,江湖上的事我更不懂。我只不过服从师父的嘱托,带你这个小施主来吃饭。吃完了以后你是走是留还是再跪倒那个院门口我管不着。

  我就像饿狼扑食般的向那些色香味俱佳的饭菜扑了过去。

  除了完全彻底的会执行师父的指令以外,弘律师兄和我其实是完全两个类型的人。我是个性格外向、风风火火的人,当然就喜欢感情用事,可师兄却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佛门弟子,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法师,也是一个充满爱心、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连那个矜持的山田美智子也在说:要是遇见的是大师哥多好,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师兄一点也不感到荣幸,不过就是微微一笑:中国和尚不像日本和尚那样能娶妻生子的,哪一天弟妹领着你的孩子过来叫我一声大师伯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一天就是这样,就在我狼吞虎咽的埋头吃饭的时候,我和弘律师兄所在的那间小房里,经常会有些僧人出出进进,不管是口里哼着歌曲的小沙陀还是十分稳重的大和尚,甚至是一些长老都认识弘律师兄,师兄就会无一例外的合掌向他们致意问好,看见大家都在好奇地看着我,他的解释十分得体:师父的小客人。

  弘律师兄在我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陪着吃,也绝不和一般人那样陪着看、陪着说话,因为我那种疯狂的吃相的确是有些不雅观。可是他就像是二郎神额头上长有第三只眼一样,哪怕是低着头做着别的事,也知道我桌上饭菜吃的情况,还会起身去给我端来一碗斋汤,让我吃得更顺畅一些;或者再给我拿来一碗米饭,让我吃得更饱一点。

  他会随手在房间里找一本经书翻一翻,哪怕是佛学院的学习的僧侣们写的那些感悟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高兴处就能会心一笑,还能给我看看。于是我就看见了玉林大师与弘律师兄打机锋的一段对话。师兄问:有人说,宝通寺的菩萨很灵验,师父的预测很精准,对这样的说法您怎么看?大师回答:不可思议。大师对师兄解释道:佛教是一种智信、一种信仰,不是迷信。也就是说,信佛教不等于信迷信,迷信与佛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迷信是一种盲从,而佛教是一门经过实践检验的信仰。

  这真是发人深省的机锋。

  弘律师兄很有耐心的,一直就那么陪在我的对面在静静的翻看着那些小册子,和那些进进出出的和尚短暂的说话,看得出大家都很尊敬他,不仅是因为他是玉林大师的爱徒,也因为他一直是佛学院学习最好的学员;听得出大家都很敬仰玉林大师,因为有很多的香客是专门奔着他而来的,这也增加了素菜馆不少的高端客户。从他们的谈话中,我也知道,这位方面大耳、长相憨厚的年轻僧人曾经也是这家素食馆的照客(佛教用语,**员、侍应生的意思)。

  等我最后吃饱了、喝足了,弘律师兄才带着我离开素菜馆。我看见师兄是和一般的信男善女一样到收银台前为我的那顿斋饭付过钱的,就有些大惑不解:师兄为什么要付钱?素菜馆不是宝通禅寺开的吗?

  虽然是的,可人家是单独核算单位,寺里的所有僧侣到这里就餐都得付钱的。弘律师兄在解释:就是我师父来也一样,当然我师父一次也没有到这里来过。

  我就有了些诚惶诚恐:可是师兄哪里来的钱?

  师兄淡淡一笑:你不知道现在寺庙里的僧人被外人称为有钱途的职业吗?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僧人都有工资吗?宝通寺的香火很旺,收入多当然待遇也就很不错。因为师父的钱也被我管着,所以我本身就属于有钱阶级呢。

  我就瞪大了眼睛,知道了这个看上去很憨厚的和尚在玉林大师生活中的重要性,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弘律师兄面前:求师兄帮我给大师求求情,让我留下来,我真的想皈依佛门。

  小施主,提醒你一句,出家人只拜佛祖、只拜菩萨、只拜师父,其他的人是不拜的。师兄出手将我拉起来:你我同辈,不用行此大礼。

  如果按照世俗的规矩,你比我大,自然是我的哥哥,**拜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我在坚持着:如果我能出家,就是师兄的师弟,师弟拜师哥也是很正常的。

  弘律师兄没有再与我争执,拉着我就又一次走进了宝通寺的山门,边走边问:小施主,说说看,你是怎么遇见我师父的?

  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我指着那个大大的放生池边那一排菩提树下的那个石凳,就把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一遍,最后还加了一句:我那个时候就认定大师一定是个活菩萨,就决心跟着这位高僧。

  知不知道来宝通禅寺的人都知道我师父是个活菩萨?知不知道想跟着我师父学佛的不计其数?弘律师兄在反问着:知不知道我师父本来就是一个洞察一切、知晓一切的神人?知不知道我师父知道你的一些经历很正常、属于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不过我师父能主动和你说话这倒是一个例外,因为我师父从来在公开场合都是沉默寡言的;不过我师父能把你叫做小拐子这倒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因为我师父从不那样做。弘律师兄在笑嘻嘻地对我说着:师父向隆醒方丈要我当他的弟子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自愧的对我师父说我很愚昧,师父也仅仅只是对我说了一句憨厚是福。

  我就从这个憨厚的年轻和尚的话里听出了一线希望。

  相见是一种缘分。弘律师兄就拉着我坐在了放生池边、菩提树下、那张不久前我刚刚坐过的石凳上,依然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谈谈小拐子的故事。

  我就从西陵峡口的峡州南正街开始说起,当然会有王姓三家人、王氏五兄弟、当然会有九斤的出生、罗汉的称呼,当然会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睡百家*的经历,当然会有一条街的人都把我这个大胖小子当自家的宝贝,还有杨大爹给我的这个桃木的护身符,当然还会有那个继母的出现,小媳妇唱的那个《小白菜》,以及后来的被逼无奈,不得不走。

  我说了我的名字叫王大年,这个名字没有引起弘律师兄的任何反应,只是听说我有一个罗汉的称呼的时候,唇边有了些笑意:小拐子原来是罗汉,可喜可贺,原来生来就与我佛有缘,喜上加喜。罗汉者皆身心六根清净,无明烦恼已断(可谓杀贼);已了*生死,证入涅盘(可谓无生);堪受诸人天尊敬供养(可谓应供),是佛陀得道弟子修证最高的果位。就是不知小拐子是十八罗汉中的哪一位?

  我就从慈利火车站的那个二嗲嗲的收留开始说起,当然会有武陵城的那个胖胖的梁姐、身为江湖老大的田大,当然会有那个漂亮女生翦南维的以身相报、教长的南维历史和《古兰经》;当然会有牯牛山的练武和伐竹、朱爹爹的那些点拨、水溪第一美人田西兰的填鸭式的教学方式和爱的疯狂;还有会巫术的马法师、青石板老街的郑河、望江楼那个**的女老板马君如;当然也有安乡的遭遇、以及岳州的被驱逐。

  拿摩萨达南,三(米阿)三布达,勾地南,达得压他,奥母,扎隶,主隶,专滴,司哇哈。我不知道双手合十的弘律师兄念的是《准提咒》,也不知道他随后闭目喃喃读的是《准提佛母赞》,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一个字也没有听懂:稽首归依苏悉帝,头面*礼七俱胝,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

  从一开始我就把弘律师兄视为自己的一个王家哥哥,在哥哥面前我可以说出一切。我不知道那些基督教徒当着神父的面作忏悔的时候是不是把自己的一切罪孽全盘托出,反正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了弘律师兄,就把他当作了我可以倾诉一切的兄长。不仅是那一天,而且是以后的日子里,师兄成了知道我个人秘密最多的人。就和那个小媳妇关芳蔼说的那样:只要撬开弘律师兄的嘴,五哥就会坠入阿鼻地狱。我承认,可惜从来没人能做到那一点。

  于是我就讲了在最初的流浪、饥寒交迫的那段时间开始学会的一些小偷小*,讲了在长风酒家板壁上的那一次的**,讲了自己与校花、女老师、女老板三个女子之间不得不说的恋情、讲了那些或者无事生非、或者有意而为的江湖打斗,讲了风雪之夜的老蛇之死,也讲了安乡的那个平息劳资纠纷的不光彩的幕后计划的事实,当然也讲了自己运用盅术诅咒他人的事件,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我说的断断续续、像一个个记忆碎片,弘律师兄听得很仔细,就像在脑海里把那些碎片重新粘粘起来,恢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在我讲的过程中师兄一言不发,而且在我讲完以后也依然一言不发,眼睛定定的望着放生池中的那尊高大的观音坐像,半天才说了一句:小拐子,你叫罗汉,天生就与佛教有缘;你罪孽深重、魔障太深,必须寻求佛祖指点;你无处可去,又到了宝通禅寺、见到了我师父,这就是与这座寺庙、与我们有缘,这样的因缘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