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伙计 > 321.牌坊与民居群

  321.牌坊与民居群

  说来惭愧,峡州虽然曾经出过一位世界文化名人、就是那个上下求索、忧国忧民的楚大夫屈原,也曾经出过那个历史上的四大美女之一、被送到匈奴去和亲的汉代的王昭君,可惜都是峡州周边县区的事,与这座古老的峡州城无关。

  谁知到了明朝的鼎盛阶段,峡州却出了一位姓王的道士,不知怎么就有了天大的造化,不知怎么就云游到了京城,又不知为什么因为会写青词而得到了嘉靖皇帝的青睐,被恭恭敬敬的请进了皇宫里去陪着那个从不上朝的皇帝炼丹谈道,更不知道怎么就使得龙颜大悦,下旨在他的家乡修建一座牌坊。

  皇帝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听?峡州县令整整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才完成了皇帝的命令,于是就有了天官巷口那座高大的褒奖牌坊。天高皇帝远,山民又愚昧,峡州的老百姓只是知道北京是真龙天子所在的地方,在天子身边做官的人自然就叫做天官,那个有些造化的王道人就被峡州的那些人叫做天官了,那座石头做的褒奖牌坊当然就被叫做天官牌坊了。

  一定是冥冥之中有无处不在的神灵一直在默默的保佑天官牌坊,天官牌坊也一定是有些灵性的,那么多年的战乱没有被毁掉,日寇的飞机的狂轰乱炸也没有被消灭,甚至还逃过了*****那十年的浩劫,也就在这次城市改造、终于要被拆除去当作基脚料,或者是被扔进长江的关键时刻,却被杨大爹给偶然发现了,就在那堆被翻开的泥土堆里,就在那条在铲车的轰鸣声中灰飞烟灭的天官巷口,被这个杨神仙发现了。几经折腾,甚至付出了一些代价,天官牌坊终于被保住了。

  后来在二十四号楼前的那座平台上重新安装和竖立起天官牌坊的时候,施工方果真就是在天官巷拆除牌坊的那帮工人,用了些简陋的吊杆、滑轮和葫芦,在乒乒乓乓的敲击声中、在包工头的口哨声中、在哼哼嘿嘿的吆喝声中仅仅只是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把牌坊给重新竖了起来。

  天官牌坊的有些脊兽和细微的雕刻都破碎了,只得用水泥进行粘接,有些琉璃瓦更是破损的厉害,不得不在一些地方留下灰*的空白,好在那些最基本的石柱、石板、石匾、石条和石鼓都完好无损,也就能基本还原出天官牌坊原来的风采。杨大爹那几天什么都不做了,天天都到现场进行督工,还每天给每个工人师傅派一包红金龙香烟,希望大家轻一点、注意一点、他是信道教的人,可是人家工人师傅不信教,他不会说虔诚一点,也不会说毕恭毕敬,只会请大家认真一点。

  大爹,碰不坏的。那个包工头叼着烟,望着这个忐忑不安的大爹笑着说道:您看见那块紫气东来的大石匾吗?妈的,真重,起码有一吨多!我们当时是从上面直接扔下来的,算起来有三层楼高,直接摔到下面横七竖八的的石板上,怎么样?结实着呢,一丁点也没有砸坏呢。

  杨大爹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脸也白了、嘴唇也变乌了、腿都软了,扶着那根大石柱在牌坊的阴影下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就更加相信这块紫气东来的石匾是有灵性的,是有魔力的,是在等待着他的出现的。在天官牌坊完全竖立起来的时候,神仙大爹买了整整一箱鞭炮以示庆贺。只有他心里明白,这座牌坊无论怎样破损都无所谓,只有那块嘉靖皇帝亲笔题写的紫气东来的石匾绝对不能破损,否则的话,就是自己有天大的道法也无计与补。按照道家的说法,就是应该天人合一,就是应该天人相应,就是应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那两间小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很复杂了。杨大爹把人称工程师的文学清和人称瓦匠的马长喜叫来,领到南正街那些已经颓败的深宅大院、还有那些破损的楼台亭榭以及那些已经开始拆除的老建筑里去转了一大圈,很慎重其事的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你们一个懂设计制图,一个会建筑施工,那就给你们三天时间,给我选出两间小屋,画好设计图、写出施工方案,让我拿给那些主管部门去审批,也好将南正街的影子复制到这栋楼的楼下去。要点就是要有峡州的特点、要能够保存建筑的的精华、也必须是南正街的代表建筑。

  三天以后,杨大爹就和肖大爹带着十几张设计图和洋洋洒洒好些工程预算表先后跑了好几个主管部门,人家要是说商量商量,他们两人就赖在那里不走,人家说要广泛征求意见,他们就帮着去邀请专家,人家要是说研究研究,他们肯定会请客吃饭。这是那些领导现场答应过的,加上又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还是为民办实事,不到一个星期就得到了最后批复,还专门发了红头文件,盖了一**红彤彤的公章。

  他们回来以后就又把张广福叫到家里,在社会上被人们尊称为张哥的和尚看见了那几幅经过城市设计院的专家修改、最后拍板的设计效果图大加赞赏:真不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那些当官的铁公鸡这一次怎么会舍得拔毛?怎么会同意给我们老百姓修这么好看的楼下花园?

  和尚,这不是新建,只不过是废物利用。杨大爹给了他一巴掌,笑嘻嘻的很高兴解释说:告诉你,中国汉语的丰富多彩是博大精深的,同一件事用不同的语言进行不同的表达,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我要再一次警告你,我们这是废物利用,是从南正街复原两座小屋到我们的新居去,是去充当社区活动室的,也是力争成为经济房安置样板的一种尝试。

  在杨大爹和张广福谈过话以后的第二天,南正街的拆迁工地上就出现了一些看着眼生的年轻人,分别带着几个小工模样的农民工,凡是那些带有雕刻图案的、雕空花格的、笔墨字画的、甚至是稍稍别致一些、古怪一些、好看一些的所有木板、门窗、木柱、砖瓦、石料统统装车运走,甚至连那些灰仆仆的假山石、无精打采的盆景和破烂不堪的天井屋檐瓦都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搜罗在一起,用车运到刚刚落成的二十四号楼去。有些不知深浅的人提出异议,马上就会挨上一巴掌:妈的,你问我,老子问谁去?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们老大说的话,就是屎也得吃下去!

  到了搬迁的时候正值深秋,杨大爹又把南正街的所有在家的男孩子全都叫到一起,叫他们自己分班分组,列一张值班表,轮流去看守那些堆放在天官牌坊的里面、二十四号楼的楼下的那些堆积如山、乱七八糟、灰尘仆仆的建筑材料。他的儿子杨德明也不明白:那些破东西还会有人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杨大爹狠狠地瞪了杨德明一眼,又用狠狠的眼光把所有男孩子扫视了一遍:都给我听好了,日夜三班,换人不换岗,要是发现被盗,吊在牌坊上打断腿!

  为什么说杨大爹是神仙呢?就是未卜先知。果然不出他所料,闻知南正街拆迁的消息以后,一些文物贩子和古董收藏家全都闻风而动,蜂拥而至,就连广东、江浙那边也来了人,可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拆迁现场的那些断壁残墙之间有张广福的手下在不停的晃悠,别说是其他人,就是拆迁公司的人进进出出也在严密监视之下。

  而在二十四号楼前的空地上,那些人想要的东西倒是琳琅满目、倒是堆得到处满满当当的,只是也有人看守,还有一只被称为老虎的牧羊犬,呲牙咧嘴、凶狠着呢,看上去就叫人不寒而栗,也就只好怏怏而归了。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也在那里学着在唱电影《地道战》里的*曲: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颤。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人仰马也翻!全民皆兵、全民参战,把侵略者彻底消灭完.……

  那个大名叫肖德培的肖大爹就到了充分展示自己的组织动员和搜寻公关的聪明才*的时间了。天知道这个胖胖的如同弥勒佛般的小老头从哪里找来了七八个和他年龄差不多、或者甚至更老的老工匠,都是一些头发斑白、皱纹满面、有些*背的老人,不过依然拉得动大锯,解得动厚板,还登得高、上得脚手架、*起活来*劲十足、吆喝的声音比得上小伙子,那个楼下也就热火朝天了。

  于是,陆陆续续搬进二十四号楼的住户就按照南正街的规矩轮着请这些老师傅到家里吃饭,一家供一天,也不需要任何人排班,家家都自觉得很,就连已经搬到别处安家的王大为的父亲王茂林、龙啸天的老爸龙庆丰等人也看得眼热,自觉自愿的跑来给这里的街坊邻居帮忙。杨大爹对那些前来帮忙的男人和女人说:帮忙只是一时的,帮不得一辈子,既然有这份心,还不如把你们家里的那些旧家具、老桌椅板凳、花架屏风搬到这里来为人民服务更好。

  大家也就依言而行了。

  楼前空地上的景观布置前后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说来也真了不起,也就是在楼下建了两座粉墙黛瓦的小屋,分别在那座庞大的U形建筑物的左右,其间用一座很秀气、很古朴的曲廊予以相连,在那条曲廊前浅浅的挖了一个不大的水池,用三峡的特产钟乳石堆垒起了一些假山,还栽了一些松竹梅、梧桐、榆槐、小草小花罢了。很好看、很别致,很有特*,慢慢的就有了些名气张扬出去,慢慢的就有了一些传说宣传出去,慢慢的就有了一些慕名而来、参观游览的外地客人。

  后来有一位全世界都赫赫有名、在北京、上海、香港都有自己的力作的建筑设计家到峡州参观世界最大的水电站和那道银*的大坝,曾经向陪同人员打听过南正街,知道已经被拆迁,竟然捶*跺脚,老泪纵横:可惜了!那些*有特*的小木屋、那座雕栏画栋的杨泗庙、那些****的亭台楼阁、那些四进、五进的深宅大院,那都是峡州的宝贝,怪不得有人感叹现在到峡州没什么可看的了。

  陪同的那些领导和人员就全都惊愕了,知道这位老先生以前肯定到过峡州,而且对那些很古老、很有名的建筑印象深刻,就领着老先生去看了西陵峡口的三游洞,长江边上的那座清代的天然塔,还看了沿江大道太古油库的那个大油罐、和平公园的大撤退纪念碑,老先生依然幽幽寡欢。

  就在王大力代表市委市政府会见他的时候,龙先生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保护古建筑的重要性,还在愤愤不平:我敢断言,最近几年修建的、像雨后春笋出现的那些丑陋的、火柴盒式的多层建筑是最早会被人们所唾弃的,因为那是粗制滥造、伪劣产品的代名词。看看峡州现在还有什么?一个灰扑扑的山洞、一座长江上最丑的砖塔、一个英国人扔下的破油罐也被当成了文物,岂不是要让人发笑,要让人感到滑稽,要人认为峡州无文物吗?

  王大力微微一笑,说出了四个字,那位须发皆白的建筑设计家马上就从沙发上像年轻人似的蹦起来,兴奋和惊喜溢于言表:真的?天官牌坊!还在,这可能吗?谁会欣赏那一堆又旧又破的石头?

  但凡做学问、或者是学问达到高不可攀,所有有知识、或者知识渊博到深不可测的大师级的人都有些痴迷,也有些不合情理,更有些我行我素,这是公认的。那个老先生对建委在国宾大酒店为他准备的盛宴也不去吃,拉着王大力就走,让那个黑脸的老林用车拉着他们到了那个小区,从看见耸立在二十四号楼前的天官牌坊的第一眼开始就手舞足蹈、眉开眼笑了。跳下车就直奔而去,围着那座高高的牌坊看了又看,*了又*,就像是遇上了久别不见的老朋友。那个情景被田大妈看见了。

  老先生一转眼马上就看见了在那栋庞大的二十四号楼的楼下出现的那两座粉墙黛瓦的小屋和那条别致的曲廊,于是又大惊小怪的喊叫起来,学者风度也不要了,长者风范也不顾了,就径直扑进了那座南正堂的里面,又在那条曲廊里上看看、下瞧瞧,居然有些流连忘返,然后又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勤学斋,站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不远处清澈如镜的水池和那两座错落有致的假山,就有些喜出望外、就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只是重复着三个字:没想到!

  老先生在各级领导和他的一大帮助手、学生的陪同下,围着这栋U字形的大楼转了一圈又一圈,还兴致勃勃的爬到大楼的天台上参观了刚刚初见雏形的空中花园,下楼以后又恋恋不舍的在南正堂里坐了很久,和那些来自南正街的二十四号楼的一些老少爷们谈了很多的话,当然都是老话、都是历史掌故,兴致勃勃的对景观的布局和小屋的修复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还坐在曲廊里面和王大力等人喝了一点酒,饭是杨大妈做的,不过就是稀饭咸菜,可老先生一个劲的叫好。

  临走的时候,老先生紧紧的握着杨大爹的手,再三感谢他为峡州保存了这么多的历史文物,而且是举世罕见的建筑珍宝:牌坊多着呢,全国到处可见,可是由一个皇帝,亲自为一个道士题词、树立牌坊的绝无仅有,这么多年基本保持完好更是绝无仅有,肯定是天下孤本,价值连城!

  所有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人还发出了惊呼,谁也没有想到这座灰扑扑、又破又旧的天官牌坊会有如此珍贵,会有如此重要。

  南正堂和勤学斋的珍贵就在于原汁原味的复原、而且保留了原有的陈设,更重要的就是所有的木雕、石刻都保存完好,能够重景再现,这几乎是所有的建筑师所梦寐以求的。建筑大师接着说着:但我更看重这条曲廊。有空的时候,大家可以来仔细看看曲廊的门窗,全是雕花木版,而且无一重复,这肯定也是天下第一。

  大家的眼睛就一下子瞪的更大了,原来这两座小屋和曲廊还有这样的无法用金钱来进行衡量的无价的价值和建造的用心良苦。

  更重要的却是这座二十四号楼U字形成怀抱之势,用两座小屋成犄角之立,加之一池活水,更重要的就是这座楼前的天官牌坊,与这栋庞大的、没有什么特点和有些平庸的建筑相辅相存、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就叫人佩服了。既然是从南正街迁移过来的,这里应该叫做南正民居群。

  一语定音,以后人们就用南正民居群来概括这里的南正堂、勤学轩和那条独一无二的曲廊了。

  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住在这里的人,环境好,自然心情好,心情好,自然就紫气东来了!他对杨大爹表示着自己的尊敬:您一定懂得建筑风水学,您一定懂得天人合一,您一定懂得周易、懂得道教、懂得八卦,您一定是个神仙!

  王大力微微一笑,可不,杨大爹就是一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