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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晟手上青筋暴露,既然如此,便不能怪他了。

  一众宫人扶着瓮喻,

  “公主,您慢一些。”

  瓮喻却跌跌撞撞地跑向元帝,难以按捺住激动,

  “父皇,您真的要复儿臣的位?”

  内侍扶稳元帝,元帝道,

  “是。”

  “大周的长公主若是宫家那等腌臜中出来的,只能让所有人耻笑我大周无人。”

  瓮喻面色几乎要哭,

  “儿臣一定不辜负您。”

  元帝道,

  “你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这本就是你的。他日,朕还有更多的东西要交到你手上。”

  瓮喻拭泪道,

  “父皇,倘若儿臣做不到怎么办?”

  元帝的态度忽然变得强硬,道,

  “必须做到。”

  元帝的呼吸声很重,鼻孔不由自主地张大。

  瓮喻被元帝一凶,吓了一跳,本是动容温馨的场面,一瞬失去了它的融洽。

  内侍道,

  “公主殿下,还不快告诉陛下,您的决心啊。”

  瓮喻面色有些苍白,心跳得极快道,

  “是…儿臣,一定,一定做到,绝不会辜负父皇所托。”

  元帝忽然又变得和煦起来,咧开嘴,笑道,

  “喻儿,朕寻了几个男子送入你府中,若是有中意的,便封为驸马,到时候,也好早些成家,有孩子。”

  元帝看向瓮喻的小腹,仍是平坦一片,眉头不由得有些皱起来。

  瓮喻心下只觉得莫名的突兀与疏离,道,

  “是,父皇。”

  元帝的眼睛眯着,大周的江山,纵使要血脉正统,亦不能在女子手中太久。

  鄞州观山以南。

  西青的援兵到鄞州也需要两日,而这两日里,宫韫已经带兵打到观山以南四座城池,西青带兵之人变成西青的太尉,主攻不主防。

  西青的援兵到时,不过七八日,便又被打了个屁滚尿流,只是这一次,大周以绝对的优势压制,赢得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战旗在城墙上飘摇着,而有兵将急敲城门,呼喊着什么,守着城门的人听了小兵的话,忙将城门打开,口中还在骂娘。

  还没等小兵跑到营帐里,宫韫就听见了小兵的呼喊声。同坐在营帐里的众人听了小兵的呼喊,亦是不约而同嘴里骂娘。

  “他娘的!”

  小兵还没掀开帘帐,里面坐着的领将就猛地掀开帘帐,小兵急道,

  “左将军!”

  小兵就要开口再说一遍,左将军一脚踹在小兵屁股上,

  “滚!十里远就听见了!”

  小兵被踹了一脚,一下子没站稳,栽在了地上。

  小兵忙扶正了头盔,捂着自己的脸,生怕左将军再踹一脚。

  众将领从营帐中走出,各个面色凝重,神思飘忽。

  “西青真是他奶奶的皮痒!”

  小兵忙躲到一边去,所幸没人再看见他。

  宫韫拿着一份地图,与姚远走在最后面,严肃道,

  “你有何想法?”

  姚远看着地图上的冀州,轮廓弯曲,依贴着青州和鄞州。

  姚远道,

  “西青这次不将全部兵力调拨来鄞州,想必已经是知道了鄞州败局已定。”

  “此时忽然转而攻向冀州,要么,是为了让我们分散心力和兵力,去护住冀州的同时,好让鄞州能有喘息空间。要么,就是真的想要另起灶炉,放弃鄞州,决定再度从冀州攻起。”

  宫韫接过话头,

  “此二者区别甚大,要只是为了缓和鄞州还好,要是西青真的决定要从冀州再度攻打,就证明西青没有放弃攻打大周的计划,另一方面,也许是西青已经有了足够可以调拨的兵力。”

  姚远琢磨着宫韫话中的意思,

  “将军是说,西青勘破了咱们埋在西青京城里的真相,知道了西青京城并不需要留下这么多兵力,从而信心大增,并且要出其不意地从冀州攻打起,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宫韫道,

  “也并不尽然,要是西青真的勘破了真相,也就该知道,鄞州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有兵力的话,打起来会更不费劲,守已经打下来的城池可比攻没有打过的城池容易多了。”

  “再者,冀州离西青,比鄞州离西青远,期间耗费的时间也是极长,从这次西青还特地派大部分的兵力来鄞州拖延时间,转移注意力就可以窥得一二。要打冀州,就绝不会再在鄞州上面白白耗费时间和这么多兵力。这简直是明着送死。”

  “若是真的觉得自己有兵力可调遣,也不至于单单派个八万兵力。”

  姚远看着地图上的冀州,

  “依着将军的话来说,西青既然没有勘破我们埋在西青京城的东西,又自相矛盾地攻打冀州却把大头兵力放在鄞州,那便只是要拖延时间和转移咱们的注意力不成?”

  倘若只是这样,那西青的态度就有几分奇怪了。

  不真打,也不直接求和。西青现在,到底是在考虑些什么?

  或者说,是西青之中波诡云谲,有人中止了这场战役的发展?

  十日前,西青皇宫中。

  余宸咳嗽两声,苍白的唇色愈发显得他孱弱病态,余宸捂住嘴咳完,被随侍扶起,拍了拍余宸的背。

  一个人影从外殿进来。

  余宸忙下床,道,

  “父皇万安。”

  启帝看着余宸,余宸穿着单薄的衣衫,几乎是形销骨立,没有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只见他眸中那份小心翼翼和如履薄冰。

  启帝心一揪,忙蹲下身子,亲手把余宸扶起来。

  “小五,快起来。”

  余宸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启帝看着余宸惊讶的样子,内心没有半分被子女仰仗的自豪感,反而是无比心酸。

  启帝心疼道,

  “你可觉得有好转?”

  余宸忙道,

  “劳父皇来看儿臣,儿臣如今已经觉得好多了,二哥也并未下多重的手,父皇不必担忧。”

  启帝面色忽然一冷,

  “别提那个孽子。”

  “他对自己的亲弟弟下重手,几乎要把至亲杀死,他日,只怕未必不会杀了朕。”

  余宸担忧道,

  “父皇,您多虑了,二哥他只是同儿臣闹着玩,您看,儿臣现在并无大碍了,您就别放在心上了。”

  启帝摆摆手,面色肃穆,方才对余宸的温和动容似乎只是一瞬间,

  “别说了。”

  马太医正好来请脉,见启帝在侧,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参见陛下。”

  启帝淡淡地应了,马太医请脉之时,只觉得如芒在背,好像有双眼睛在背后一直盯着自己一样,马太医冷汗涔涔,又确认了几遍脉象,有些疑惑,而后又再确认一遍。

  五皇子这脉象倒是一点儿事情没有,只是看模样,竟是虚弱得很。倒不知是先天如此还是有意为之。先天如此便罢,有意为之便……

  马太医抬眸,正正好对上余宸的眸子,余宸一双眸子阴郁,似有几分警告之色。

  马太医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是啊,之前这位被他认为已经失宠的皇子,假意受重伤,用自己的手段借这段伤直接扳倒了二皇子,现在陛下还亲临北殿来看五殿下,不管是对五殿下还是陛下来说,但凡他今日说的东西与他们想象之中完全相反,必定又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万一陛下不相信,还惹怒了这位前途无量的皇子殿下,这简直是自断后路,惹火上身。

  启帝道,

  “马太医,五皇子的脉象如何?”

  马太医暗暗擦了擦额上的汗,恭敬道,

  “回陛下的话,五殿下身子尚虚,需要静养,尤其五殿下本身虚弱,气血两亏,此次几乎是从鬼门关里走一趟,倘若不好好休息和养病,往后必定留下病根。”

  启帝闻言,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眸中愧疚之色愈发浓烈,深邃的眼看着余宸,通过那副相似的面容,他仿佛能看见一个女人的忧愁之色,在责怪他不能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启帝摸了摸余宸的鬓角,

  “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朕就算用需要倾国之力买回来的灵丹妙药,也一定要将你治好。”

  余宸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小鹿幼崽,那种被子女依附依赖,深信不疑的情绪,像是毒药要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启帝竟觉得自己一向冷冰冰的心脏有了一股暖流在涌动着。

  他是皇帝,对于子女,甚少安抚与了解,有的只是一个作为皇帝的父亲的威严,他极少参与到子女的教育之中,为此,不知不觉间,他的孩子张大,留下的记忆也只有规规整整的考察功课,祭祀大典,还有邀功谄媚似的讨好。

  但这一种情绪,却是第一次,与看见孩子们出人头地,风华过人的心情不同。

  但却极真实,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先帝也极少与他交流,他小时候,亦是想过要和自己父亲交流,那时,他每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去给父皇请安,不是为了讨好父皇,只是想看看父皇,能在父皇膝下,像别的孩子一样撒娇。

  但他见到的,从来只是冷冰冰模式化的那些话与面色,他逐渐地远离了,不再那样依赖和注入过多感情,比起父子,他与先帝更像君臣。

  帝王家,似乎是容不下多情的。

  余宸的眼睛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流泪,哽咽道,

  “儿臣……多谢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