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美人的野心太大，也或许是他确实太不懂艺术了。
唐嘉辉蜷着两条长腿窝在单人沙发里，昨夜没睡好的黑眼圈挂在眼下，严肃的表情像是面对命案现场的侦探。
他的视线在连大少爷的脸和手机屏幕上悄然切换，满脸写着“我有一句狠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真的是这三个吗？”
“是。”
果然是。唐嘉辉僵着脸，尴尬地扭了扭身体。他好难过，犹如皇帝新衣故事里的小男孩，太虚伪他做不到，可是太诚实，他又怕被砍死。
“其实，她又不是只有这三样可以拿出来现眼”
“我知道。”
噢，他知道啊。
“那你觉得我眼光如何？不要跟我客气。”
“眼光尚可。比较会给女人买衣服。”
连修然机敏地回答。
“多谢你的鼓励，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请。”
“……这玩意也太他妈抽象了吧？”
心虚的艺术品经纪人喝了口茶压惊润肺。
这么多年来，感同身受这个词，是他以前从未在唐嘉辉那里得到过的。
但就在今天早晨，喝着他泡的中药，再听他一席肺腑之言，竟莫名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她一直都很抽象，你这个指责没有道理。”
死鸭子嘴硬，是他的强项。眼看着经纪人打算装蒜到底，唐嘉辉沉不住气了。
“我说，你到底是敌是友？”
“我生日的时候她送的礼物都比这个好看吧？”
唐嘉辉替连松雨打抱不平，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当然不知道那个下海捉鳖的雕像是怎么从灰堆里失而复得的，但大丈夫不拘小节，连修然以为没有必要把所有的细节都透露出来。
留一点点惊喜，距离产生美。
“你的生日礼物是她特别为你选的。”
“怎么能和这种货色同日而语。”
胡话要说的让人折服，表情管理是最重要的。
唐嘉辉被他这句听起来相当真诚的扯淡给感动到了。
“看吧！我就知道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他的气稍微通顺了些许。
“所以你选好了没有？”
“有喜欢的吗？”
连修然认真地看着唐嘉辉，一锤定音就是现在，不催一把可能就把这条大鱼放跑了。
“第一个我肯定是下不了手。”
“我理解。”
“第二个呢不知是不是照片角度有问题，为什么看起来像一条咸鱼？”
“就是咸鱼，你没有看错。”
唐嘉辉轻轻闭了闭眼睛。他好累，好累啊。
艺术虽然高于生活，但她也别那么脱离群众行不行？
“所以你喜欢第二个？”
“让我记一下。”
连修然向来四平八稳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这引起了唐公子的警觉。
“你难道是在心虚吗？”
他盯着连修然那张浑然不觉尴尬的俊脸半晌，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喔，作品尺寸他还没看呢，怎么就那么有自信这东西能直接运走？
“那啥，你停下来，先别记了，我问你”
“这是毫米还是厘米？”
“当然是厘米。”
唐嘉辉用手捂住嘴。
不要慌！嘉辉！他又不是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他还有温若翎！实在不行，还可以拉着她垫背。
“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伙同你姐清仓大甩卖，对不对？”
“就算是慈善拍卖，你俩也不能这样沆瀣一气啊！”
“连修然，你个没良心的不会是在诓我的钱吧？”
这个指责，比之前更过分了。拍品名册白纸黑字地印着，童叟无欺，愿者上钩。再说了，什么叫诓？这钱终究也不会到他口袋里。
“嘉辉，还是不要太小看她比较好。”
“你不拍，后头长队排着。”
“我不是非要坐在这里和你谈。”
连修然挑起一边眉角，那个表情好像是在嘲讽他想的太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唐嘉辉向来没有多少阅读理解能力，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眼里的好同学是在下套子。
别的不说，“长队”这两个字他是听进去了。
“怎么，她这三个大块头还是热门货？”
“可以进前十。”
“哼哼，我不信，你把完整的拍品名册给我看。”
“对不起，现代艺术版块就只有她。我无法给你提供其他参照物。”
一团和气的连大善人点点头，光看脸色，简直是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波纹。
“如果你想要买油画，我可以安排邱颂和替你张罗。”
“我不买油画！”
“那么你除了相信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唐嘉辉败下阵来。
他知道这个世界对美人总是很宽容的。
何况她还是个身价高昂的美人。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连修然使出了一招杀手锏。这招对付立场不坚定且意志薄弱的唐嘉辉，屡试不爽。
大少爷慢吞吞地抬起左手手腕，佯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表盘。
糟糕嘞，他不耐烦了。
唐嘉辉敏捷地捕捉到那个充满陷阱味道的动作。
“那那我要第二个。”
一句话不过几个字，唐嘉辉的音量从十降到一，他的底气显然还不够，需要再添几块薪。
连修然想了想，他认为还有再商榷的余地。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再多花点钱呢？
“你要那条咸鱼对吗？”
“对”
“要我说，第三个其实更好。”
“如果你选第三个，我还可以友情替你安排运输事宜。”
唐嘉辉快要哭了。
“那是个啥，兄弟你给我指点指点。”
“是维纳斯。”
果不其然，唐嘉辉立刻把手机反过来看了，跟他当初看到实物时的反应差不多。
同是天涯沦落人，连修然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成交吗？”
打铁需趁热，他对唐公子几乎要喊救命的肢体语言很是欣赏。
“维纳斯，是爱神吗？那个贝壳儿里生出来的？”
他居然还知道波提切利，简直是唐家光宗耀祖的最后希望。
“是。”
“那如果你要我拍这个，总得意思意思给点好处吧？”
唐嘉辉把手机还回去，澡是白洗了，他得重新冲一冲，清清脑子。
“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可以满足你。”
“我才不说，我就想看看你的诚意……”
连修然终于用大姨夫的关怀眼神看着他了。
“我的诚意？”
“对！”
“嘉辉。”
“啥？！”
“只要你拍下这两件作品，我亲自给你下厨。到时候不论你想吃什么菜，我都给你做。”